2022台灣行
誌這趟旅程島上的人事物
因為軍演之故,從飛機進入福岡飛航情報區開始,我就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直到飛機由東部外海切入島內,再降落至桃園機場,我才真的有種「安全抵達」的感覺。上一次在這裡已是兩年多前。走出機艙之後,手上的東西就越來越多,先是護照和手機,然後是檢疫識別卡、新的sim卡,接著是兩盒快篩試劑及一袋唾液採樣杯,一路倉促直到通過海關、完成採檢、坐上防疫巴士後才完成了入境儀式。沿路上,看著綠色的鐵皮屋被拉成一畝畝的稻田,再看一戶戶的農舍被抽成一棟棟七期的豪宅——台中到了。下交流道,上防疫旅館的電梯,入隔離房,才終於能分神。
本來想在七天的隔離期間寫畢一篇研究論文的初稿,誰知第二天就被廁所不時飄出的煙味搞到心神不寧,第四天一解除居家隔離,馬上衝回自己家中,直到晚上深夜,才又風塵僕僕返回防疫旅館過夜,連付費提供的午餐及晚餐都放水流,第八晚更索性成為現代灰姑娘,十一點半才姍姍回到防疫旅館,沖過澡後午夜一過直接退房走人。約莫是這輩子住過最不划算的飯店。
出國唸書後回台,所有島內的移動不外乎是省親、探友、及訪師。自由的第一天馬上驅車南下探望奶奶以及隔空問候在疫情期間辭世的爺爺。回到台中軟爛幾日後,就是一連串探友及訪師行程。先是在台中面見一位同校的博士生SF,然後是一位消防役專訓結識的好友YH,更新了近況,湊巧算了個八字,聽了創業的故事,了解到創業初時的艱辛,真的好佩服他的勇氣。被疫情快轉了的兩年就在這些故事裡慢速重播。
接著又是一趟南下的旅程,被大學同窗MH載到台南叨擾另一個大學同窗RN。上回在婚禮上還是兩人行,這次變成了三人行,家中客廳充斥著小小孩的用品,最讓我驚艷的莫過於當今的童書,書身不僅可以折疊為暴龍或機器人,連書裡的故事都可以用點讀筆自動朗讀。科技的進步固然讓育兒簡單了些,但褓抱提攜畢竟並非易事,小孩子一睜開眼,父母的視網膜上就無一刻不是孩子的成像。當然台南行省不了要被餵養,日式中餐、義式晚餐、台式宵夜 、西式早午餐,南國的風水養人,不心寬體胖都難。

南國行取而代之的是北國行,一出北車就是夾雜車馬紛沓的薰風,汗腺排毒療程立馬開始。回台的每次台北行一律是公式性地造訪一群人,只因不知道下是回台是何時,這次聯絡故人又更積極了些,行程安排也更緊鑼密鼓,從國小同學ZR一路約到大學教授JL,國外認識的YW一連到替代役的同袍JJ。被時間推著拉著的每一個人每次聚首,話題似乎都更成熟了些,但也更沈重了些。羨慕那些明知愛情終會弛墜卻能愛得如此豁達之人,那些在龐雜的工作中卻仍不忘培養發展興趣之人,那些在案牘勞形中卻兀自孜孜不倦之人,那些迴轉於各洲間只為實踐熱情之人,以及那些雖然工作辛苦卻仍然競競業業的靈魂。跟你們聊天,聽著你們的經驗,也不斷告誡自己要更腳踏實地活著。這次的台北行竟然也被餵養不少,下次一定要好好展現我的財力一一回敬這些卡路里。

再次回到台中,才有一種腳步可以放慢的感覺,但還是約了高中時期的老師PL和朋友HC見面,離台前的幾日,還是想在空白的日子中畫上一些熟悉的面孔。吃著眼前的碳水化合物,和老師談談目前人生的規劃,茅塞微開。和HC吃著港點,回想著在一中旁一起吃臭豆腐的日子,聽著他分享十年工作下來的該做及不該做的事。

返台不久前,一位在捷克當教授的學者提及,如果你仔細算,你跟某些在不同時空的好朋友可能這輩子見面的機會只剩不到十隻手指頭,聽到時為之一震,雖說很多時候好像只是一趟飛機的距離,但誰也不知道這個距離會不會如這此疫情一般,一拉就是兩年。持著這種患得患失的執念,這回約人無意中似乎也更熱切,掐指算一算,見面的這些人都是快十年的老交情了,時間的洪流好像稀釋了先前的一些尷尬羞澀,卻又萃取出一些封存的回憶。YW說她的一位朋友很「認真」地在跟她保持聯絡,每次的訊息量都不亞於一道簡答題的答案,所以勉勵自己未來也要這麼認真地看待每個轉瞬即逝的再聚時光。
此次回台心境有別於以往,有種站在人生的多岔路口,眼前盡是充滿未知的抉擇。在還是博士生的階段總會覺得好像拿到了學位,之後的道路就會自己開展拓寬,但當真拿到學位卻還是對未來感到焦躁不安,深怕自己當前的選擇會導向錯誤的路徑,所以跟老朋友、師長見面的時候總想從他們的生命經驗獲取一些提示:如何當一名下屬、如何撐過試用期、如何投資、如何腳踏學界業界、何時買房等等。知道很多都只是杞人憂天,但對於未知的恐懼以及對自己能力的質疑還是很難壓抑,年過而立的人生總還覺得自己是冒名頂替症候群的患者。聽大學同學YC說有一點冒名頂替感並非全然都是壞事,幾些如履薄冰地生活才不至於裹足不前吧。
回台三週後還是有點緊張,有點迷惘,有點徬徨,還是有想見的人,想做的事,想去之處,還有很多的「下次」要變「這次」,很多的「還沒」想變「已經」。不久,七期的清水模豪宅會結晶成溫哥華的玻璃帷幕大廈,而一畝畝的稻田會分割為市郊一座座的公園,不知何時才能離開得更心無旁騖,回來得更義無反顧。